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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日本摔角入團

 大學畢業之後,我又再度作出一項影響我日後人生的重大選擇,那就是加入職業摔角界。當時剛脫離日本PRO不久、後來更進一步成立『全日本摔角』的巨人馬場先生,他是在慕尼黑奧運的電視轉播當中注意到我的存在,而馬場先生也對我的角力素質相當的激賞,後來馬場先生便親自來到我的家中跟我會面、並且詢問我『有沒有意願成為一名摔角選手』。

 老實說,當時我的心裡是比較傾向『再參加一次奧運、測試自己真正實力』的。我有信心,只要讓我熟悉國際性的比賽,下次的加拿大蒙特婁奧運我一定可以留下好的成績。更何況………雖然『摔角』在日本已經相當的有名跟成熟,但是我自己也很清楚,下從我的母親,上至整個社會,當時還是有很多人對『摔角』抱持著一定程度的『偏見』,如果我真的成為摔角手的話,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那個勇氣去承擔這一部份人的『異樣眼光』。

 可是,我畢竟是農家的次男出身,在當時是沒有辦法『繼承家業』的。也就是說,要想在社會上站穩腳步、進而『安身立業』,這些我全部都得靠自己才行。如果我選擇參加蒙特婁奧運的話,接下來我的出路不外乎就是留在自衛隊體育學校、然後擔任角力社的教練吧?當然,這樣一份工作的薪水多寡、以及日後的發展到底如何,我的心裡多少也有一點譜。

 在決定自己未來出路的漫長思考當中,父親的過世也帶給我很大的影響。『要像富士山一樣,成為日本第一』! 這句話就是父親以前常常掛在嘴邊唸的口頭禪。後來我仔細一想,既然我已經成功的參加慕尼黑奧運,那就代表我已經達成了『業餘日本第一』的目標,既然如此,那我接下來乾脆就朝『職業日本第一』邁近吧。更何況,如果我成為摔角手的話,我就有機會可以成為超級巨星。如果我成為冠軍的話,當然我也就可以賺到很多錢。想到這裡,我對於『加入職業摔角界』一事也就沒有像之前那麼樣的疑慮了。

 當我決定要成為一名摔角手之後,自衛隊體育學校的角力社監督跟前輩們都非常的反對。不過,跟摔角界關係一向良好的『日本業餘角力協會』的八田一郎會長倒是頗為贊成。八田會長曾經對我說:『鶴田啊,我覺得加入摔角界很不錯哦,以你的資質,如果你成為摔角手的話,我相信摔角一定會因為你而繁榮發展起來的。摔角發展了,業餘角力界當然也會跟著發展囉。』

 1972年10月,在八田會長的鼓勵之下,我正式成為了『全日本摔角』的一份子。在入團記者會上,我也向媒體記者們打了問候跟招呼。不過,我在記者會上面所講的--『大家好,我叫鶴田友美,從今天起,我將在全日本摔角「就職」,請各位多多指教』的這句話,後來卻成為摔角界的『名言』、同時也引來了不少的批判跟批評。對我這句話有意見的人大都認為--我的發言實在是太沒有霸氣,太不像摔角手了。其中甚至還有人說出:『摔角界是「就職」的地方嗎?要「就職」不會去當上班族啊?』等等之類的話出來。

 儘管如此,但是我並沒有沮喪。因為打從我決定加入摔角界的那一刻起,我就認定『摔角』就是我這一輩子的『工作』了。既然『摔角』是『工作』、『全日本』又是我的『公司』,那麼身為『全日本摔角』社員之一的我,當然就要把自己份內的事情給作好,因此我並不覺得用「就職」兩個字有什麼不洽當的地方。更何況,以當時全日本的環境跟氣氛而言,我認為用「就職」來形容反而是再適當也不過的了。

 在日本PRO時代,日本摔角界可以說是『完全縱向型的社會』。老鳥欺負菜鳥的事情、不合理的待遇等等,這些在當時都時有所聞。另一方面,『菜鳥不可以比老鳥更出風頭』、『菜鳥不可以使用華麗的技巧』之類的觀念也是根深柢固。比方說,岩石落下技雖然是難度頗高的危險技巧,但是對一個練過柔道或者角力的選手來說,要使出『岩石落下技』啦、或者『原爆固定』這一類的招式並不會很困難,當然,我的意思是指『用得出來』,至於姿勢的好不好看,使用的時機好壞、或者破壞力夠不夠理想等等的問題,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舉例來說,像曾經擔任過東京奧運角力代表選手的閃電杉山、還有馬沙齊藤等人,他們在日本PRO的新人時代就曾經因為『擔心老鳥關切的目光』,結果他們也不敢使用『岩石落下技』這類的華麗招式。

 反觀全日本,在馬場先生的開明觀念之下,這種不合理的體制跟觀念在『全日本摔角』這個團體裡頭是絕對看不到的。雖然馬場先生在我入團之後便立刻的大力拔擢,而且我在擂台上也常常使出岩石落下技、以及其他從來沒有人看過的翻摔技巧,但是在全日本裡頭絕對不會有人因為這樣就對你有意見、甚至來找你的麻煩。託這樣的福,我在摔角的擂台上才得以發揮自己在角力時代所打下的基礎,那種滿足感是很難言喻的,如果真的要作比喻的話,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曾經打過高中棒球、高中足球的少年,後來畢業之後得以進入職棒、或者職業足球J聯盟繼續打球一樣。(笑)


●美國凡克道場修行

 加入全日本之後的翌年3月,我在馬場先生的指示之下搭機前往美國、並且在德州亞馬利諾的凡克道場接受修行。當時跟我一起接受訓練的『同期學員』還有史坦漢森、以及鮑伯貝克蘭等人。

 在當時,前往美國進行武者修行的人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回去』的。除非馬場先生叫你回去,否則你就是要一直待下來繼續修行。在這種情況之下,有時候在美國一待就是4、5年的例子真的是比比皆是。雖然說擔心跟不安的心情我也會有,但是為了從多利先生、還有泰瑞先生他們身上學到摔角的真髓,基本上我每天都是很拚命的在練習,其他事情我倒是沒有想那麼多。

 由於受訓的學員們大多都具備了一定程度以上的摔角基礎,因此凡克道場教導的課程大多是以『實戰練習』為主。首先,泰瑞凡克先生表示--為了不讓自己在比賽的時候受傷,『受身』這項科目一定要先徹底的學會才行。而泰瑞先生指導受身的方法竟然是叫道場的助手們拚命的打你、踢你、摔你、讓你的身體『自然的記住該如何受身』。

『光是頭腦記得該如何受身,這樣作根本一點屁用也沒有。比賽時最先被攻擊的是你的身體、最先被摔到擂台上的也是你的身體,等你的腦袋想到要受身的時候,比賽早就已經結束了。所以!你們每天都要像這樣被打被摔,這樣一來,你們的身體就會自動學會受身、就會自動記得該怎麼樣作受身了。』

 聽完了泰瑞先生對受身訓練的獨特見解之後,接下來的課程是『5分鐘單打練習試合』。雖然大家都曾經上過擂台打過實際的比賽,但是在摔角場上『該怎麼動』、『該怎麼抓』、『該怎麼摔』等等,這些東西跟經驗、乃至於招式跟招式之間的連接等等,這些都是需要時間來慢慢累積的,而泰瑞先生就是要我們作這種『累積的動作』。

 除此之外,泰瑞先生還教導我們這些學員『如何觀察觀眾們的心理』。舉凡什麼樣的攻擊可以讓觀眾接受、什麼樣的表現可以讓觀眾產生共鳴等等,認為『摔角畢竟也是生意跟商業』的泰瑞先生認為--唯有一邊觀察觀眾們的反應、然後一邊調整自己的摔角類型跟風格,這樣子才能讓自己的選手價值為之提升。經過泰瑞先生的指導之後,泰瑞先生建議我將自己定位在『強調速度的力量型選手』之上,而我也在這樣的原則之下習得了許多纜繩跑位技巧、以及助跑系的摔角招式。

●被稱為『怪物』的巨無霸鶴田

 就在我前往美國進行武者修行的7個月之後,某日馬場先生突然對我發出了『回國指令』,老實說,我真的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快就回日本,事實上,在美國僅僅修行了7個月就回國,這在當時的日本摔角界是非常罕見的事。在馬場先生的大力拔擢之下,我回國後立刻就成為全日本的『主秀級選手』。不僅如此,當時馬場先生還安排我這個剛出道不久的菜鳥去跟外國強豪選手們對戰。雖然在外人眼中看起來,這樣的卡司安排對我而言實在是太嚴苛了,但是我心裡很清楚,這些比賽都是馬場先生給我的『試練』,同時這也是馬場先生一貫的『英才教育』作風。當然,經過了多場的比賽磨練之後,我的實力也在極短的時間之內獲得了快速的成長。

 1975年3月,我跟馬場先生一起搭檔拿下了國際重量級雙打王座的冠軍腰帶。翌年,我擊敗了傑克.布里斯克,並且登上了UN重量級王者的寶座。到了1983年,已經成為全日本年輕一輩好手的我又打贏了『超獸』布魯沙.布羅迪、同時成為全日本的國際重量級冠軍。緊接著在1984年,我成功擊敗了當時的AWA世界重量級冠軍--尼克.伯格威爾,成為第33代AWA世界冠軍的我是當時第一個拿下這項殊榮的日本人,其意義不可謂不重大。

 成為AWA冠軍後,我又再度遠征美國摔角界,對我來說,那是一趟非常刺激的經驗,因為當時的美國正在舉行洛杉磯奧運,可是象徵美國摔角界偉大傳統之一的AWA世界冠軍腰帶,如今卻圍在我這個『日本鬼子』的腰上,簡單的說,每當我在美國出場比賽時,現場就會立刻響起大噓聲,由於我知道美國的摔角迷們都視我為『大壞蛋』,因此我在比賽時也都會刻意用一些反派的招式來攻擊我的對手。

 經過15次行程緊湊的防衛戰之後,結果我是遺憾的敗給了瑞克.馬提爾,最終還是未能把冠軍腰帶給帶回日本。不過,對於自己曾經取得『全美三大摔角王座』(WWWF、NWA、AWA)之一一事,這次的勝利倒是帶給我相當大的自信。

 其後,我又在1989年4月18日統一了UN、PWF、以及國際冠軍等3條腰帶、並且成為了全日本第一位的三冠王者,即使時光已經進入了90年代,但是年過40的我卻一點也沒有衰微的跡象。儘管我覺得自己的體力、技術力、精神力等等已經達到了高峰的瓶頸,但是周圍的人還是用『怪物』兩字來形容我的強悍。諷刺的是,就在這個時候,病魔卻向我伸出了魔爪……………


●在病床上感受到的『天命』

 某日,某個摔角手突然對我說:『鶴田先生,你的眼睛最近看起來黃黃的耶……』。聽到對方這麼說,我才突然警覺到--最近確實很容易覺得累,而且次數頻繁得有點異常。為了保險起見,我立刻就到醫院去接受檢查了,原本我以為沒什麼大不了,想不到最後的診斷結果出來之後,醫生卻很嚴肅的對我說:『鶴田先生,您得的病是B型肝炎,如果您再繼續打摔角的話,弄不好會連命都丟掉哦』。聽到醫生這麼講,當時我真的是備感震驚跟打擊,雖然我立刻就住院接受治療,但是我仍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蒙上了一片烏雲。

『這個病真的治得好嗎?』

『就算治好了,屆時我還能回到摔角場上的第一線嗎?』

『如果回不去的話……………』

 在閒得發慌的住院期間,我每天只能看著病房的白色天花板、然後滿腦子想著上述這些問題。然而,無論我再怎麼絞盡腦汁思考,我還是無法得到令人滿意的解答跟結論。

『對了!如果我康復的話,那我就去唸大學吧!然後我就在大學裡頭學習正式的「訓練法」跟「教練學」、並且利用科學性的資料、用更有效率的方法來訓練年輕一輩的選手。這樣一來,我就可以一直待在摔角這一行,然後繼續為摔角界、為摔角迷們貢獻一份心力了。』

 當我想到這裡時,我突然覺得自己突然的生病是一種『天意』,因為這是老天爺要我利用這段時間好好的休養、然後再擔負起培育摔角界未來新手的重責大任。經過8個月的治療,結束枯燥住院生活的我又再度回到摔角擂台上,同時我也開始準備大學的受測考試。由於我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如以往,因此我的比賽場數也從以前的一年130場大幅減少為一年30場,當然我也正式從主秀級的比賽當中『除役』。

 正如我在之前的自傳當中所提到的,我這個人只要訂立了目標就一定會去作、而且我一定會努力讓自己達成目標。當時的我已經42歲了,而且我已經有24年沒有唸書、或者準備考試過,如今我想進入大學就讀,當然我就要比別人更加倍的努力才行。那時候的我只要一有空閒,我就會抽空來聽錄音帶、或者看參考書,即使是在巡迴移動途中,我也會把握時間用隨身聽+耳機來準備。很快的,2年過去了,最後我終於在1995年的春天--也就是在我44歲的時候考進了筑波大學體育研究所,並且專攻自己當初想學的「教練學」。

 就讀研究所的這兩年期間,我每天都要從自己所居住的神奈川縣搭電車前往位在茨城縣的『筑波學園都市』,每天光是往返就要花上6個鐘頭,下課回到家中常常都是深夜了。儘管上學通勤不輕鬆,有時候在深夜的電車上還會遇到喝得爛醉的醉漢向我挑釁,但這畢竟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因此我絕對不會因為這些小事情就來喊苦、當然我也絕對不會放棄自己好不容易才考到的學業。

 1997年春天,我完成了自己在筑波大學的學業、然後前往母校中央大學、慶應大學、以及桐蔭學園橫濱大學擔任『特別講師』。雖然我一度在1997年的10月再度回到摔角擂台上,但是,馬場先生卻在這個時候過世離去了。馬場先生的死帶給我相當大的震憾,因為我自己本身的身體狀況也並不是那麼樣的理想,即使我再回到摔角擂台上,我想在『意義』上面可能也沒有什麼重大的地方。因此,就在馬場先生過世之後不久,我便決定前往美國波特蘭大學繼續留學深造。畢竟,在我的摔角人生當中,我能作的事情幾乎都已經作了,現在,就讓年輕有活力的一輩去努力打拚吧,雖然我不在摔角擂台上了,但是我--巨無霸鶴田,仍然會朝著自己的下一個『夢想』跟『目標』繼續走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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