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海外移民(2)

 時間來到5月,從這個月份開始,巴西正式進入南美洲特有的長期雨季季節。由於這段期間並沒有辦法採收咖啡豆,因此我們這些『農奴』的工作也改為『割除農場裡的雜草』,當然,這也是非常辛苦、非常累人的一項勞動工作。這裡所謂的『割草』,其實不光只是把草割掉就好,在當時,我們所使用的工具是一種長度大約2公尺、名字叫作『除草鍬』的特殊工具。在割草的時候,我們必須先把『除草鍬』稍微鏟進土中、然後在翻土時順勢將草根一同切斷才行。這個工作一樣是從早上5點一直持續到太陽下山。由於割草的薪水是以『割草完畢的總面積』來計算,為了幫家裡多賺一點錢,豬木家的男孩子們莫不卯足全力的拚死工作。

 巴西是一個日夜溫差極大的國家。清晨的時候雖然很涼爽,但是一到了上午,溫度馬上就飆升到攝氏30度以上。到了下午日照強烈的時候,那種感覺更好像是被扔進了烤爐裡一樣,光是呼吸就覺得會熱死人了。然而,在這種『連動都懶得動』的大太陽底下,我跟哥哥卻得揮舞著除草鍬、然後嘗試割完眼前這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老實說,我現在已經不太記得那個時候的工作狀況了,或許是因為當時已經被太陽曬得頭昏眼花、導致腦筋一片空白的關係吧,總之,我只記得當時流了很多汗,而且汗水還是像瀑布一樣的從皮膚當中冒出來。儘管我當時的每日飲水量已經多達16公升、是一般正常人的6~8倍左右,但是不管我喝再多水還是會覺得渴,因為這些水份最後還是會因為高溫與重度勞動而變成汗水流掉。

 經過了大約8個月之後,豬木家總算開始適應這辛苦的勞動生活了。而我們也開始利用工作賺來的薪水買了幾頭小黑豬、然後就在自家附近的土地上放養了起來。此外,住在我家附近的義大利籍移民還親切的教導我們『咖啡豆的烘焙方式』、以及『義式咖啡的各種煮法』。不僅如此,對方還告訴我們很多很稀奇的豬肉料理(豬木註:他們本身也有在畜養豬隻),例如將豬血凝固之後作成丸子的形狀、然後再裹上麵粉油炸來吃等等………這些都是以往在日本的時候絕對不可能想到、甚至親眼看到的料理方式哦。

 因為巴西本身是基督教國家,所以星期日是不用工作的。這天我可以悠閒的睡到早上7點才起床、然後喝完咖啡之後再跟哥哥們一起到附近的『古瓦貝市』去買東西。不過呢……雖然說字面上是寫『附近』,但實際上的距離卻還是有20公里之遠,因此當我們抵達『古瓦貝市』之後,時間往往都是接近中午時分了。

 『古瓦貝市』是一個日系移民很多的城市,他們在城裡頭通常都是以經營雜貨店、木工、撞球店、酒吧等等生意維生。在城裡買完東西後,我就會特地跑去買冰淇淋、瓜拉納野莓汁、還有我最喜歡的火腿三明治來當午餐吃,這是我在巴西生活時代的最大樂趣,當時我心想:『如果有一天家裡不再需要為了錢而辛苦的話,到時候我一定要大啃火腿三明治、好好的吃它一頓過過癮。』

 一年半過後,我們跟『凡賽達.瑞莎』的『賣身契』終於結束了。在外公的朋友--鐘紡專務的介紹之下,我們一家人來到了『瑪莉莉亞市』郊外50公里處的一間日本農場、並且拜訪了該農場的主人--瀧谷先生。由於瀧谷先生的農場正好也在缺人,因此我們立刻就獲得了瀧谷先生的雇用、並且分得了大約『30町步』(約29公頃)的耕種土地。

 儘管我們一家人的立場仍然算是瀧谷先生的『佃農』,但是因為農作收益有一部份是可以歸自己所有,因此跟之前在『凡賽達.瑞莎』的奴隸生活比起來,瀧谷先生給我們的待遇實在是好得太多太多了。另一方面,或許是為了紀念豬木家終於看到移民後的『希望之光』的關係吧? 三哥還特別為這塊農地取了一個『艾斯佩蘭沙』的農場名稱--在葡萄牙語裡頭是『希望』的意思。

 很快的,豬木家立刻就開始進行耕種的行動。而我們一開始所鎖定的目標……便是當時經濟價值最高的農作物--棉花。不過,由於巴西的土壤是屬於酸性的土質、就環境上而言並不利於棉花生長。因此,要想在巴西種植棉花……首先就必須在土壤上大量使用肥料改變土質才行。在隔壁部落的日系移民老爺爺的建議之下,我們決定向銀行借錢來購買所需的肥料跟馬匹、然後再依照老爺爺所教導的棉花種植方法來進行耕種。

 然而………我們種出來的棉花卻是以『大失敗』的結果收場。因為那個老爺爺告訴我們的種法根本打從一開始就是錯的。託那個死老頭的福,我們種出來的棉苗最後都被雜草給纏繞捲住了,這樣的東西當然不可能拿出去賣錢,當然之前借錢所買來的肥料以及其他投資也等於全滅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老爺爺是在二次大戰之前就來到巴西的『舊移民』,而我們這些後來才來的人則是通稱為『新移民』。跟後來的『新移民』相比,『舊移民』當年在巴西吃到的苦頭更多、而且成功的人也遠比後來的『新移民』還要少。對於那些在巴西作了幾十年的辛苦佃農、但是卻一直看不到『出人頭地』希望的舊移民們來說………因為『眼紅』、或者『見不得別人成功』而刻意陷害、設計『新移民』吃虧上當的例子……像這樣惡劣的『舊移民』在巴西據說『比比皆是』。很不幸的,我們偏偏就遇上了這樣的人。

 雖然豬木家當時並沒有跟那個死老頭明白的撕破臉(豬木註:因為母親不希望我們跟對方發生衝突),但是每次想到這裡,我就不禁很感嘆…………放眼全世界各個國家的民族,這種『自家人相互陷害』的現象好像就只有日本人才會有,這實在是太可恥了,為什麼同樣身在異國的日本人就沒有辦法團結在一起、然後努力的一起打拚呢?

 好吧,就算日本人不團結好了,就算日本人彼此漠不關心好了,但是………你(舊移民的老爺爺)不幫忙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故意陷害我們、扯我們的後腿呢? 還記得剛才我曾經提到過的、在『凡賽達.瑞莎』教導我們很多東西的義大利移民嗎?相較之下、那些義大利移民反而還比較親切啊!除了『可恥』這兩個字之外,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詞彙來形容那個『舊移民死老頭』了。

 結果,那一年的棉花價格依然很好,包括那個死老頭在內,許多種植棉花的農民都賺了不少錢。當然,他們也積極的把賺到的錢再投資在棉花之上、以期能夠繼續擴大產量。另一方面,由於豬木家之前已經因為錯誤的種植棉花而虧了一大筆錢,因此現在的我們根本就沒有那麼多的資金能夠再投入棉花的種植工作。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我們只好選擇經濟價值較低、但是種起來並不需要什麼技術的『落花生』來種植。

 令我感到生氣的是,當那個死老頭發現我們放棄棉花、改種花生時,他竟然又裝出一副親切的笑臉要來教導我們花生的種法(豬木註:他還不知道我們已知他欺騙我們)。要不是因為大學畢業的三哥修養好、並且及時伸手阻攔我的話,以我當時的個性跟一直被壓抑著的痛苦心情來計算,我敢跟各位打包票--那個時候的我一定會衝上前去痛扁那個死老頭一頓、然後殺了他。當然,有了上一次的教訓,這回那個死老頭所提供的花生種植方法,豬木家自然是『完全無視』。

 當豬木家開始種植花生之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因為每逢下起雷陣雨的時候,烏雲總是會在我們家的農地上面下足了雨水才開始移動。等到烏雲飄到那個『舊移民死老頭』的農地上時,烏雲裡頭往往已經沒有足夠的水氣可以降雨了。這樣說或許有點幸災樂禍也說不定,但是當我看到那個死老頭的農地一滴雨也沒有下的景象時,當時我的心裡真的只有『爽快』這兩個字可以形容。

 很快的,花生的收穫期來臨了。由於種植花生所需要的技術門檻並不高,再加上耕種期間的降雨量很飽足的關係,因此『希望農場』的花生收穫量十分的龐大,豐收的程度甚至多到--你只要用手隨便往土裡頭一拉就可以拿到滿手的落花生。更幸運的是,當初豬木家改種花生的決定………事後證明是正確的、而且是『中了大獎』的。因為那一年巴西的花生收穫狀況極差,別的農家種花生都沒有種出什麼收成、只有我們家附近一帶的花生是大豐收的。

 收成的數量減少,價值自然就水漲船高,那一年花生的價格更足足飆漲到去年的6倍以上。許多花生買主乾脆直接殺到我們這些農家的家裡頭來、然後就在我們的面前互相開價競標。結果搞到最後,就連那些還沒有乾燥的落花生也被那些急著要買花生的買主們用高價給『搶走』了…………

 託這次花生大賣的福,豬木家不但一口氣還清了之前所有的借款、而且還完欠款之後,我們身上仍然還留有一大筆錢。另一方面,由於落花生是屬於『二期作』(種植之後可以收穫兩次)的作物,因此豬木家當然是選擇繼續種植落花生。

 經過將近快兩年左右的努力,如今豬木家的生活總算是比較富裕一點了。除了花生的種植很順利之外,母親所放牧的小豬跟小雞也以驚人的速度在繁殖。因為母親一次都孵化15~16顆左右的雞蛋的關係,因此等我注意到的時候,豬木家的院子裡頭已經在不知不覺當中冒出許多新的小雞了。一般來說,母親通常會等到小雞長到3個月~5個月大的時候再宰殺來吃,而這些雞隻跟雞蛋便是豬木家成員最主要的肉類與蛋白質來源。

 此外,豬木家的豬隻成長速度也是奇快無比,在瀧谷先生的指導之下,我們學會了『豬背脂』的豬油提煉法、以及『豬油漬肉』的料理製作方式。這裡所謂的『豬油漬肉』指的是將肉類先稍微用火烤過一下、然後再立刻放進豬背脂裡頭浸漬的調理法。跟巴西一般常見的乾肉、醃肉相比…………『豬油漬肉』的美味程度絕對不是上述那兩種肉類所能比擬的。

 每日的農忙結束後,三哥壽一便會抽空陪我們這些弟弟們練習空手道,至於四哥快守則是賣力的在空地上面練跑。喜歡運動的四哥後來還報名參加了聖保羅州的『帕利斯塔田徑大會』、並且贏得了5000公尺與1萬公尺長跑項目的優勝。四哥贏得優勝的那一天我還記得很清楚,因為當四哥從公車上面走下來時,當時正在田裡工作的我光是看四哥走路的樣子就知道---『啊………四哥他一定是贏了』。就在這個時候,四哥突然從他的背包裡頭拿出一個『禮物』要送給我。

是鉛球! 是四哥特地在運動大會上面帶回來的『制式比賽用鉛球』!

 我高興的幾乎快要跳起來了。當初移民來巴西的時候,家裡頭因為嫌鉛球太重而不准我帶來,再加上初來巴西時幾乎都是過著奴隸一般的嚴苛勞動生活,因此我足足有將近2年左右的時間沒有再接觸過這項運動。當我從四哥的手中接過鉛球時,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跟『久別的戀人重逢』一樣。這種觸感……這種重量……光是把鉛球拿在手中,我就已經高興的全身發抖了。

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馬上就來試投一下吧。

『咻~~~~~~』

 咦……?怎麼會飛得那麼遠啊?用自己的雙腳稍微粗算了一下,飛行距離竟然有14~15公尺左右。這實在是太奇怪了,以前在國中時代,我再遠再遠也只能丟到7~8公尺而已啊? 再試著丟一次看看………結果這次竟然飛得比剛才又更遠了。

 看樣子………隨著自己每天每天不停的從事嚴酷勞動,我的身體好像也在不知不覺當中變得比以前更加強壯。至於身高方面,此時我的身高已經一口氣拉高到188公分、即使是跟外國人相比,我的身材也絕對不會比那些外國佬遜色。

 差不多就在這個時期,日本PRO的力道山突然決定前來巴西遠征,而且舉辦比賽的地點就位在離『希望農場』不遠處的『馬利利亞市』。由於豬木家的地主--瀧谷先生正好是這次比賽的『招聘委員』之一,因此在瀧谷先生的動員之下,幾乎所有為瀧谷先生工作的佃農都會去觀看力道山的比賽。大會當天,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坐著卡車到『馬利利亞』觀戰,雖然當地的體育館很小、燈光也很昏暗、而且力道山出場的時間也不長,但是力道山的魄力仍然得到了日系移民們的大喝采。儘管地點遠在巴西,但只要是有日本人的地方,力道山就是有這樣超高的人氣。

 很快的,在馬利利亞地區又舉辦了一場田徑比賽的地區予選大會。除了四哥快守之外,這次連我、還有三哥壽一都一起參加了。老實說,當初我們參加運動會的目的只不過是為了在農閒之餘『娛樂一下』而已。但是,因為我們兄弟三人在地區予選大會的成績都十分出色的關係,結果我們竟然獲得了『巴西全國田徑大會』的出賽資格。不僅如此,我在全國大會上還以『打破「鐵餅擲遠」大會舊記錄』的好成績一舉拿下優勝、至於四哥快守也是勇奪5000公尺與一萬公尺的長跑冠軍。不用說,這樣的好成績自然讓我們兩兄弟登上了巴西報紙體育版的版面,當然我跟四哥也成為了日系移民心目中的『英雄』。

 就在豬木家種植的落花生即將第二次收成之際,三哥壽一便自己一個人跑到聖保羅市去找工作了。三哥這樣作其實是有原因的,因為根據三哥的說法--從事農業只不過是為了站穩根基跟維持溫飽而已,今後的時代將會是工商業的時代,要想獲得成功就是一定要離開農村、然後到聖保羅這個大城市來另尋發展才行。當然,為了將所有可能的風險降至最低,三哥便決定自己一個人前往聖保羅『探路』、然後其他人仍然留下來繼續務農。

 很幸運的,豬木家的花生第二次收成也是以『大豐收』的成績收場,而且花生的價格仍然是居高不下的。反觀棉花則是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病蟲害跟『大欠收』。據說有不少棉農還因為畢生心血化為烏有而相繼自殺,情況可以說是相當的悲慘。聽到這樣的消息之後,四哥跟母親都一致認為--農業終究還是要『看天吃飯』的產業,雖然豬木家很幸運的靠花生賺了不少錢,但是經過家族內部一番審慎的思考之後,豬木家最後還是決定不跟瀧谷先生續約、然後再利用家族的存款在聖保羅市買了一棟房子。換句話說,我們已經決定要搬離農村、不再以務農維生了。

 在當時,日系移民離開農村到都市發展是相當冒險的行為。因為所有的生活根基都必須重新建立才行。以豬木家為例,當時在聖保羅買完房子之後,豬木家手上也幾乎沒有多少現金了,如果真要講的話,老實說還是會有一點不安啦………。

 臨走之際,當初在農村認識的日系移民們紛紛前來送行,不僅如此,他們還送了一大堆的雞蛋來給我們當餞別禮物,由於這些雞蛋的數量實在太多,再加上豬木家在聖保羅也完全沒有認識的人,結果為了消化這些雞蛋………我記得大約有足足1個月左右的時間,豬木家每天三餐都是吃『蛋類料理』。自從那一次以後,我就變得很討厭吃雞蛋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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