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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摔角的旗揚&崩壞

 昭和41年5月,經過2年的武者修行之後,我終於又回到日本來了。只是我作夢也沒有想到,我竟然會是以『跟日本PRO決裂』的形式回到自己的故鄉。抵達機場之後,我跟豐登隨即搭車前往位於『東京NEWOTANI飯店』之內的東京摔角事務所,在那裡,我遇見了日後跟我因緣不淺的『經營能手』--新間壽。當時的新間壽還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化粧品公司的營業員而已。

 第二天,我從豐登手上取得一筆30萬日圓的現金,當時豐登是以『支票帳戶的預備金』作為名目、然後再以東京摔角的名義付給我這筆錢的。收下這筆錢之後,豐登便興高采烈的要我陪他去『大井競馬場』去賭一把,結果不用說、這筆剛拿到手的三十萬日圓………只花了不到30分鐘就變成觀眾席上的馬券紙屑了………

 另一方面,在豐登一句『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的話語之下,這個由豐登一手創立的『東京摔角』反而是由我來當社長、然後新間壽負責『營業部長』的職務,至於豐登本人反而沒有任何的頭銜。等到我實際坐到社長的位子上之後,此時我才赫然發現---原本『東京摔角』根本就只是豐登用來向外界借錢的『工具』而已,早在『東京摔角』正式開始營運之前,豐登就已經用『東京摔角』的名義借貸了5000萬日圓、而且每次只要豐登一賭輸錢,豐登就會叫賭場的人把帳記在『東京摔角』的名下。搞到後來,『東京摔角』內部就呈現出一股『我積極準備旗揚跟訓練、新間壽忙著籌錢、然後豐登拚命拿公司的錢去賭』的奇特現象。

 在那個日本PRO是『日本唯一一個摔角團體』的時代………一個新團體要存活是非常困難的事情。由於日本各地的相關店家業主很多都要靠日本PRO混飯吃,因此他們也不敢冒著『得罪日本PRO』的風險來支援贊助『東京摔角』。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電視台的轉播節目上,當時雖然有電視台願意轉播『東京摔角』的節目,但是對方卻連一毛錢的轉播權利金也不願意支付。隨著東京摔角的財務愈來愈惡化,最後我們終於因為繳不起房租而被趕出『東京NEWOTANI飯店』、最後只能將事務所遷移到涉谷地區去了。最諷刺的是………這個時候的『東京摔角』根本連第一次的『旗揚戰』都還沒有舉行呢………

 我跟第二任妻子--『倍賞美津子』差不多就是在這個時期認識的。當時的倍賞美津子是『SKD』的年輕新秀,而她的姊姊『倍賞千惠子』則是因為演出了電影--『下町的太陽』而一舉成名、在那個時候已經算是頗有名氣的明星了。巧合的是,豐登跟倍賞美津子正好是舊識,因此我回國之後不久便透過豐登的介紹而認識了對方。當我第一眼看到倍賞美津子時,坦白說我真的是對她『一見鍾情』了,她的開朗、以及健康的形象是我以前從來沒有看過的,只要有她存在的地方,他的身邊就好像到處充滿光亮一樣。不過,感覺上的『一見鍾情』是一回事,但是我在美國畢竟已經娶妻生子了,因此我跟倍賞美津子之間的關係當然就也『僅止於此』而已。

 昭和41年10月12日,『東京摔角』終於在藏前國技館舉辦了旗揚戰。由於藏前國技館平常的時候是『相撲專用』的場地,因此館內正中央是有『土俵』的。然而,當時館方並不允許我們破壞『神聖的土俵』,因此我們只好硬著頭皮配合土俵的形狀來搭設擂台。雖然擂台最後是勉強架好了,但是我們搭完擂台之後才發現---擂台的纜繩不管怎麼拉就是拉不緊、因為擂台的四根角柱在安裝時就已經為了配合土俵而『歪掉了』。搞到最後,無計可施的我們只好在這個『奇形怪狀、而且纜繩又鬆鬆垮垮的』的擂台上強行舉辦『東京摔角』的旗揚戰了…………

 那一天的比賽情況我還記得很清楚,雖然旗揚戰的硬體設備實在是不怎麼樣,但是現場的觀眾動員數仍然高達7000人,其中倍賞美津子也有來觀看比賽。對我而言,這也是相隔10個月不見的再度出場,儘管『東京摔角』旗揚得『風雨飄搖』,但至少在擂台上---我一定要讓支持豬木的觀眾看到一場精采的比賽才行。而我當時的對手……就是後來跟我打過多場名勝負試合的美國選手:強尼.巴連泰。

 說到強尼.巴連泰參戰『東京摔角』的過程,這個也真的是『一波三折』啊………。當時的美國摔角界是由一個名叫『NWA』的『聯合團體』所支配的,而NWA向來跟日本PRO關係良好,雖然我曾經向以前在美國認識的摔角手提出『參戰邀請』,但是對方的回覆卻是---『對不起,我們的製作人有警告過我,如果我去日本參戰『東京摔角』的話,我回國之後就鐵定會『沒頭路』了。』 很明顯的,美國方面也受到了日本PRO不少的壓力。儘管我咬著牙提出非常高、非常好的出場費條件、但是我仍然找不到一流的選手肯來日本參戰。

 無奈之下,我只好自己一個人飛往美國去尋找外籍選手。我先是飛往堪薩斯去找『沙尼麥雅斯』請求協助、緊接著在他的介紹之下,我又飛到『聖路易斯市』去尋找一個名叫『強尼巴連泰』的選手。然而,當我在聖路易斯市找到『強尼巴連泰』這名選手時,我卻發現他的比賽打得實在是不怎麼樣、甚至『一點也不有趣』,但是,現在『東京摔角』的情況已經不允許我挑三撿四的了………儘管我對巴連泰的表現並不滿意,但是在『沒有其他人願意來日本』的現實環境考量之下,最後我還是只能選擇巴連泰來當我的『旗揚戰主秀對手』。

 令人感到意外跟震驚的是--巴連泰在『東京摔角』旗揚戰當天的表現、跟當初我在『聖路易斯市』看到的強尼巴連泰根本就是『判若兩人』,巴連泰充滿迫力的打法不但讓我陷入了大苦戰、而且他那又踢又打的強烈攻擊還把我打得吐血了。經過長達40分鐘左右的死鬥,最後我才驚險的贏得勝利。不僅如此,現場看得如痴如醉的觀眾們也是大為滿足,在震動整個藏前國技館的大歡呼聲當中,熱情的觀眾紛紛把坐塾丟進擂台之內,而我也因為這場精彩的比賽一躍成為日本摔角界的巨星級人物,對於去美國之前還被人視為『中堅選手』的我而言,這場比賽不但是『安東尼奧豬木的摔角』的起點、同時也是我豬木的摔角人生裡頭相當值得紀念的一夜。

 老實說,沒有電視台轉播、旗揚之前就負債、稍微有點知名度的選手只有我、豐登、齋藤晶典(馬沙齋藤)、木村政雄(羅剎木村)等4人的『東京摔角』………在客觀的經營條件上其實是相當惡劣的。然而當時『東京摔角』觀眾動員數卻出乎意外的『還不錯』、至少也有『馬馬虎虎』的水準。不過,令人感到納悶的是………隨著系列賽的興行場次不斷的增加,公司的財務報表上面卻一直沒有看到『盈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問題的關鍵、說穿了還是因為豐登的『好賭』跟『公款私用』的緣故………。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錢』這個字一旦出現了問題,不管再怎麼樣堅定的關係都一定會出現變化。親情如此、朋友之間的友情當然就更不用說了,像豐登這種『只會借錢、不會作事』的作法,不要說『東京摔角』了,今天就算換成一家『世界級的大企業』也是禁不起豐登這樣亂搞的。到了昭和48年的年底,我跟豐登之間終於因為金錢問題而徹底絕緣、至於虧損連連的『東京摔角』則是在昭和49年的1月份宣告破產。是的……從旗揚戰開始之後、一直到宣布破產這一天為止,『東京摔角』只維持了不到三個月的短暫時光………

 東京摔角破產後,身為社長的我立刻就背負了高達5000萬日圓的負債。就連營業部長.新間壽也因為生意上面的訴訟、結果不得不到日光的銅礦山去當礦工賺錢打官司。當然,其他東京摔角旗下的年輕選手們也失去了他們的『舞台』跟『揮灑空間』。現在回想起來………打從我結束『美國武者修行』返日之後開始,我的人生似乎就充斥著各種『金錢問題』跟『醜聞打擊』了………。雖然『東京摔角』可以說是『豬木摔角』的原點、然而很諷刺的是--『東京摔角』卻也是我今後人生所有『醜聞』的起點………

 總而言之,當時的我真的是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儘管我真的很有心想要負責(還清負債),但是我的人生就只有『摔角』而已,如今『東京摔角』這個舞台已經崩壞、我一方面既不可能回到日本PRO、二方面我也沒有那個財力再去成立新團體。就算我選擇返回美國摔角界………恐怕也沒有幾個摔角製作人願意在日本PRO的壓力下『收留』我吧? 就在這個時候! 我的『貴人』出現了,這個『貴人』就是『運動日本』的宮本社長。

 宮本社長向我表示:『豬木啊,我相信你以後一定是可以肩負起日本摔角界命運的重要人材,雖然你目前的處境艱難,而且你跟日本PRO之間也有一點嫌隙,但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想辦法跟日本PRO那邊溝通溝通、讓你能夠『有尊嚴的回歸』日本PRO,這樣對於償還你的負債應該是有幫助的』。於是乎,我就在宮本社長的『說得』與『仲介』之下再度回到日本PRO了,關於這件事情,我真的是非常非常感謝宮本先生的鼎力相助,因為如果沒有宮本先生幫忙的話,說不定我豬木早就被龐大的負債給逼到去跳樓自殺了。

 可是話又說回來,對日本PRO而言,他們一定也很希望我能夠回歸的吧?因為有了我跟馬場這兩塊招牌,日本PRO的經營一定會更加安泰穩固的。然而,比較令我感到遺憾的是--雖然日本PRO接受了我的回歸,但是他們願意接受的人卻只有我一個而已,也就是說、其他『東京摔角』的年輕選手們仍然是沒有出路的,雖然說當時的我已經是『自身難保』,但是每當我想起這件事情時,我還是會覺得對他們有所愧疚。結果搞到後來、馬沙齋藤選擇自己一個人前往美國、而羅剎木村跟豐登也加入了『國際摔角』,這個時候我的心裡才覺得舒坦了一點,至少,他們都有找到自己的『新舞台』了。

 昭和42年4月,我重新站上了『舊巢』日本PRO的擂台。令我感到有點意外的是……日本PRO從上到下,大家似乎都非常歡迎我回來,而我復歸之後也立刻跟吉村道明搭檔奪下了亞洲雙打冠軍,同年秋天、我又跟馬場搭檔贏得了國際雙打的冠軍腰帶。是的………隨著我跟巨人馬場的合作搭檔,日本摔角界也正式進入了『馬場.豬木時代』(GI時代),這不但是繼力道山死後的第二波摔角熱潮、同時也是日本PRO『最後的黃金時代』。

 在當時,摔角比賽的節目收視率真的是高得驚人,在電視媒體強大的影響力之下,我的人氣立刻跟著扶搖直上,就算跟巨人馬場相比也是一點都不會遜色。另一方面,當時號稱『柔道日本第一』的阪口征二也在同年入團、並且立刻就在年輕選手當中成為『火車頭』一般的活躍帶動人物。

 差不多就在這個時期,我跟馬場兩人開始接觸到日本PRO的興行經營工作,照理說,這方面的事情是不需要、也不太會讓『非經營者層級』的摔角手來經辦處理的,至少在力道山還活著的時代是如此。雖然公司方面的意思是說--我跟馬場兩人的地位卓然,以後我們兩人一定會成為日本PRO的重要人物、甚至是『接班人』,所以現在就要參與一些公司的經營運作、這樣才能夠累積實務上的經驗。

 但是照我看來,我認為這其實是因為上面的三大幹部『只想領錢、不想作事』,所以他們才會把一些公司的事務丟給我們兩人來分擔。不過呢………老實說,我自己本身對於『經營面』也是很有興趣的,而且我還當過『東京摔角』的社長,在『興趣』與自己的『經營手腕』相結合之下,當時我還曾經在鶴見市與其他規模不大的『地方都市』作出過『一晚一千萬』的『興行成績』呢!

 此外,黛安娜跟文子兩人不久也搬到日本跟我一起同住。在黛安娜的提議之下,我們在世田谷區花了1250萬日圓買了一棟150坪大的房子,當然,這些錢是用貸款的。照理說,150坪的房子在日本已經算是非常非常寬廣的大豪宅了,但是我永遠都記得--當初我跟黛安娜第一次去看實屋時,我一進門就立刻脫口說出:『哇……這麼小的地方怎麼住人啊?』這樣亂七八糟的話,結果帶我們去看房子的仲介還嚇了一大跳呢……(苦笑)。其實啊,我會這樣說是有原因的,因為我小的時候是外公帶大的,而我外公家佔地足足有600多坪,即使是在巴西移民的佃農時代,豬木家所持有的土地也是大得嚇死人,跟這兩個時期相比,150坪的房子自然就變得很『狹窄』了。

 買了房子之後,負擔也跟著增加了,我拚了命的工作賺錢,最後終於在3年之後繳清了房貸、同時5000萬日圓的債務也減少了許多。另一方面,『美日混血』的文子在街坊鄰居的歐巴桑之間也是極受疼愛的『偶像』,如果單純就上述的情況來看的話,豬木家的生活其實是算『還不錯』的。然而……黛安娜她畢竟是一個美國人,有的時候我們常常會因為美國跟日本的『文化差異』而產生磨擦。

 比方說--我的職業是一個摔角手,所以我經常會參加『地方巡業』到各地去比賽,換句話說就是很少回家的意思,就算偶爾能夠跟家人一起外出旅遊,我也經常會被人認出是豬木、然後被大批熱情的摔角迷們包圍。由於『摔角』這個行業是『靠人氣作買賣』的『水生意』(註1),因此雖然遇到這種情況,但我還是會儘可能的幫摔角迷們簽名、或者跟他們拍照聊天之類的來滿足摔角迷們。

 可惜黛安娜她就是沒有辦法理解這一點。她一直認為--就算我是摔角手,但是當我休假的時候就應該是一個『平常人』、就應該是一個『丈夫』、是一個『父親』。簡單的說,她沒有辦法忍受我『重視摔角迷』更甚於『重視家人』,雖然我很努力的想跟黛安娜說明『摔角』這個行業的特性,但是我們的觀念跟想法仍然是一條『平行線』,當然我們也常常因為這些事情而吵了很多次架。

 不過呢……真正促使我跟黛安娜分開的『引爆點』,其實是我的『東南亞遠征』之行啦………。說來慚愧,當年我去東南亞各地遠征時,我每天晚上都會跟公司的幹部一起去花天酒地玩女人,結果人在日本的黛安娜不知道從誰那裡聽說到這件事,結果她大發雷霆,一怒之下就帶著文子回美國去了。

 當時的我並沒有意識到『我跟黛安娜之間已經結束』了,我只是認為『這是單純的分居』、過一陣子等黛安娜氣消了之後就會回來了。但是,黛安娜並沒有回來………不僅如此,已經夏威夷的朋友那邊定居工作的黛安娜後來更是直接挑明要跟我離婚,而且文子還要交由她來扶養。面對黛安娜的要求………我同意了,而那個時候的文子也只不過才5歲而已………。

 令人感到難過的是……這麼可愛的文子竟然在3年後因為『小兒癌』過世了。當我聽到文子的死訊時,我真的是悔恨到了極點,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文子是那麼樣活潑可愛的小女孩,但是仔細想想,打從文子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從來就沒有為文子作過任何一件『父親該作的事』,我每天只會忙著工作賺錢,其他什麼事情都不管,如今文子死了………就算我再怎麼懊悔,文子也不會再活過來了,這件事情是我一生當中『最深切的痛』,即使到了今天,每當我在路上看到父母牽著自己小女兒的雙手的景象時,我的腦海裡就會浮現當初文子在夏威夷機場為我接機時的開朗笑臉……久久停留不去……。


★註1:日本俗語、意指全靠顧客的支持跟人氣來維持經營、一旦失去人氣就會瞬間垮台的生意。就好像賣水一樣,因為水都是一樣的,大家都能賣、甚至是唾手可得的,因此顧客的『特意支持』就變得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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